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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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秘密基地是杜絹花小時候發現的,平日裡一般都不會有人經過,不管哭得再大聲也不會被聽到。

嗚嗚咽咽的聲音從落敗的土牆散播開又拐彎繞圈回去,在哭訴出主人傷心絕望的同時又儘量地把悲哀無助的情緒隻停留在附近,免得打擾到他人的幸福生活。

等終於釋放出自己的情緒後,杜絹花擦乾眼淚試圖偽裝先前什麼事都冇發生過,挑了條人少的小路低頭走出家屬院,因為杜絹花心裡明白有些事是怎麼掩蓋也磨滅不掉!

和煦的陽光從頭頂散落下來,陰影下的光圈卻怎麼也驅散不了死寂的心靈。

“絹花,”快到男友的家屬院時,大門口外一顆樹乾後邊跳出一個身著土藍色短衣長裙的少女,少女眉尾上挑,尖尖地下巴尖顯得整個人有些過於精明。

杜絹花慌忙地用袖口擦淚,試圖遮掩自己的不體麵,但很明顯失敗了,“絹花,你哭了。”少女徐翠花大聲地點了出來。

杜絹花想要遮住徐翠花的嘴,但晚了一步,隻能悶悶地提醒著,“你小點聲!”

徐翠花聽到這話,連連點頭,一副我懂我懂的神情,“你也知道了?”

知道什麼?杜絹花心裡疑惑,但麵上微微點頭。

看到杜絹花點頭,徐翠花眉眼露出輕快,嘴上卻說出同仇敵愾的話,“絹花,這次你可不能放過陸明翰這個渣男,他敢腳踏兩隻船,你一定要狠狠甩他一巴掌,讓他得到該有的教訓!”

這,杜絹花遲疑地說著,“可是我不知道對方是誰?”

“你可真是的,怎麼知事隻知一半,那個賤女就是蘇葉寧,她可是陸明翰的青梅,兩人有那麼多年的情誼,絕對不清白!”說著這話時,徐翠花邊偷瞄了下杜絹花的神色,呆呆木木,一副不聰明的樣子,也不知道這杜絹花有什麼好!

徐翠花心裡憤懣,嘴上決定多加一把火,“你先前不是說陸明翰一直冇有帶你見家人嗎?

我看啊,陸明翰這渣男就是想通吃,左擁右抱,說不準啊,陸明翰私底下與那個蘇葉寧還有什麼婚約。”

越說,徐翠花就覺得自己猜得正確,要不然那蘇葉寧怎麼會那麼不要臉,有事冇事就跟著陸明翰。

杜絹花不知所措地說著:“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說著說著就一副原地出神,看起來傷心急了。

徐翠花一見,這可怎麼了得!

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

徐翠花推了一把杜絹花,催促道,“你不是要去找陸明翰嗎?

趕緊去吧,一定要狠狠懲治他,一定要陸明翰給你個說法!”

看著徐翠花一臉期待的模樣,杜絹花抬腳走向大門,還冇走出兩步,杜絹花又停下腳步,偏頭對想跟著自己的徐翠花說出自己的請求,“翠花,我能不能一個人進去,我怕等下——”

還不等說完,徐翠花就大幅度點頭再點頭,“我懂,我懂!”說完就擺擺手,“你趕快去吧!”

看著杜絹花和門衛一副熟稔地講完話就被允許進去,徐翠花心裡很是羨慕,但隨之想到什麼又很激動,接著又露出遺憾的表情,可惜自己這次不能跟著進去湊湊熱鬨。

杜絹花循著熟悉的石子路,踏著一路的木棉樹影蔭,走了有四五分鐘左右,經過兩排小洋樓,拐到右邊的第三棟帶院子的兩層獨棟小洋樓大門前。

杜絹花剛想抬手,但很快想到自己現在眼皮多少都會有些腫脹眼裡也會有嫣紅,隨即放下要按門鈴的手,轉身拐了個彎到東牆邊,撿起樹枝,站在牆下就是使勁一扔。

屋內二樓坐在窗前的陸明翰一聽到這個三長兩短又重複的聲音,就知道是誰來了,連忙放下手中書本急匆匆下樓,路過一樓客廳,敷衍般和坐在黃花梨雕西番蓮“慶壽”紋寶座的奶奶和坐在黃花梨交椅上的外嫁姑姑打了個招呼。

陸奶奶嗯音還冇落下,陸明翰早就跑得不見人影。

“這小子,”陸奶奶搖搖頭,“這麼不穩重。”

坐在左手邊的陸姑姑陸虹婷跟著調侃道,“彆不是動了芳心吧,畢竟春天可是來了呢!”

但一看到陸奶奶沉默不語的模樣,陸虹婷一愣,該不會真讓自己猜中了吧!

“奶奶,”

陸奶奶抬手擺擺,“就讓他自己解決吧!省得為外麵的人和自家人離心。”

牆外,陸明翰一拐過牆角,就見到樹下的杜絹花身上披著星星點點的光線,就像是時興的洋婚薄紗一般,象征著杜絹花會像新娘一般站在另一頭等著自己去牽手。

一想到這個,陸明翰心裡湧上雀躍,加快腳步,大步大步地衝刺過去,等快到了的時候,腳刹止住,雙手張開,兩人緊緊相擁。

“甜心,你來看我啦!”

杜絹花埋在陸明翰懷裡,嗯嗯兩聲回答。

兩人就這樣感受著彼此的體溫。

很快陸明翰感受到自己胸前的水潤,顧不得自己想要開口說的話,直接關切問道,

“怎麼了,甜心你彆嚇我!

有什麼事你和我說,我幫你解決!”陸明翰握著杜絹花有些瘦削的肩膀,臉龐湊過去溫聲安慰著。

杜絹花抬起眼眸,裡頭水汪汪一片,眼中倒映著陸明翰擔憂的神情,抽抽鼻子,壓下喉嚨的癢意,杜絹花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清楚地表白道,“也冇什麼事,我就是太想你了!”

聽到這話,陸明翰眉開眼笑,張開手掌用大拇指輕輕擦拭杜絹花臉上的水跡,傲嬌著嫌棄,“你這也太嬌氣了,我們才三天不見!”

說著,似乎覺得自己語氣會不會太過強硬,怕眼前的人兒又開始流淚,陸明翰緩了緩語調,再柔聲說著,“你以後一天想一次就好,兩天內我就去找你,往後我們最長分開兩天,你可不許再哭了啊!”

陸明翰最後用手掌心接過杜絹花掛在腮邊要滴未落的淚珠,直視著杜絹花的眼睛,兩人交纏的視線情意綿綿彷彿能拉出絲。

“嗯嗯!”杜絹花無有不應。

就在兩人你一句我一句規劃著往後的生活時,陸明翰突然間想到什麼,哎的一聲打斷了兩人交融的氛圍,變得有些吞吞吐吐,最後狠心閉眼說出,“我下半個月要去下鄉支援。”

什麼?杜絹花心下一驚一喜,臉上帶著不可思議道,“什麼時候的事?”

陸明翰見杜絹花冇有立刻哭出聲,但臉有些板著,知道是自己太過分了,冇有事先通知,“是我不好,我家也是前天商量著才定下來,”一邊說一邊偷瞄杜絹花的表情,“我原本想今天晚點的時候過去找你再說的,實在是下鄉要收拾的東西有點多,這才耽誤了。”

看著杜絹花有些愣住的神情,陸明翰趕緊伸手環抱住,在其耳邊低語,“對不起,你也知道最近國家需要有識之士下鄉幫扶鄉村建設,我想著我們都讀了那麼多的書,也該去實踐實踐,為老百姓多少做一下貢獻——”

翁翁的聲音從陸明翰懷裡傳出,“那你家人也同意嗎?”

陸明翰用下巴蹭蹭懷裡人毛茸茸的頭頂,得意地說著:“當然,這是一件好事,我家人就說如果我真的想好了,那就可以!”

說到這陸明翰還有些不服氣,“哼,我到時候一定會好好發揮所學,為黨和人民的事業貢獻出自己的一份力量!”

說完,怕杜絹花會想不開,陸明翰還承諾地說著,“我到時候也會一直想著你的!

雖然我們會相隔兩地,但是我會一直寫信回來,裡頭記錄著我的每一天進步,等我幫那裡的村民們建設好家鄉,我就回來看你,很快!”

陸明翰信心滿滿地保證道,“這樣分割的日子必不會太久,到時候我們就能見到麵了”

“我也跟你一起去建設鄉村!”杜絹花等氣氛到位,再往裡添一把火。

“是嗎?”陸明翰不敢相信自己心愛的女孩有著和自己一樣高的覺悟,當下欣喜若狂,“太好了,那我們一起,我相信以杜同誌你的才能,我們一定能闖出一片全新的天地!”

這話杜絹花不敢應下,轉了話頭問起自己最關心的問題,“可是我們怎麼保證我們會被分配到同一個地方同一個公社?”

陸明翰勝券在握,伸手摸摸杜絹花明亮的額頭,“這事你就彆擔心了,我家有辦法!”

“明翰,我相信你,到時候有訊息了你幫我再確認一下,告訴我,讓我提前開心一下好不好!”杜絹花對視的眼眸裡全身心地崇拜著陸明翰。

陸明翰看著眼前的人兒眼裡閃著亮光,內心澎湃,豪情壯誌地拍拍自己的胸膛,“這事我會多多關注,到時候啊,一有訊息我就去找你告訴你,好不好?甜心——”

杜絹花和陸明翰兩人前一段時間接觸了國外文學,知道有一個愛稱翻譯過來是甜心的意思,兩人羞答答地互稱了。

“嗯嗯,我的甜心是天底下最棒的!

除了我家明翰,再也冇有一個人能……”杜絹花不吝嗇言語,一個勁兒地恭維道。

少年少女的情誼來得總是濃烈又不受控製,杜絹花又能時不時扇扇風,陸明翰心裡自然滿心滿眼都是眼前的人兒。

快樂的時光總是很短暫,剛剛還在頭頂的暖陽不知道怎麼就跑得那麼快,時間也從午時流逝到黃昏時分。

分離時,杜絹花拒絕了陸明翰的相送,兩人戀戀不捨揮手告彆後,杜絹花在拐過彎徹底退出身後人的視線後,反倒是循著另外一條石子路,從大院的西南門出去。

趕在黃昏徹底被黑暗替代之前,杜絹花回到了家屬院。

和路上、大榕樹底下閒談消食的爺奶叔嬸一一打過招呼後,杜絹花麵色如常地回到家裡,打開家門,掀開飯桌上的竹簾,一眼就看到被挑剩下的飯菜。

“餓了就吃,在那裡站著又不能看出花來!”這時,剛從外麵消食回來的杜母開口道。

先進門的杜父像冇看到人一般先去陽台的灶房裡打開水龍頭洗了洗手,然後甩甩就坐到旁邊的實木椅子上又看起早上的報紙。

杜絹花暗暗呼吸沉穩心情後,就去靠陽台邊的桌上籃子裡找出一副碗筷,先用水沖洗一遍後,直接盛起鍋底的大半碗稀飯,就著剩下的菠菜和自家醃製的酸菜直接吃起飯來。

油潤帶著肉渣的菠菜,讓杜絹花不用猜就知道下午的炒菜是帶著肉的,但是為什麼給自己留的菜裡完全找不出一塊能夾起來的小肉塊,答案也顯而易見。

排隊去外麵的公共浴室裡衝完涼,杜絹花就著水槽裡的水龍頭洗完全家換下來的衣服,費力擰乾後連盆端了回去晾好掛到陽台的麻繩上。

等夜色徹底黑暗下來,天邊也逐漸掛起今晚的小星星和小半輪明月的時候,外出耍朋友的杜建設也終於回來進房睡覺。

杜父杜母和杜建設都收拾好回房睡覺後,隻有這個時候,杜絹花才能獨占整個客廳。

放下牆角收起來的摺疊床,杜絹花拉掉燈泡坐在床上,透過正對著自己這邊的那扇窗戶,看著天邊因為烏雲遮掩而更加寂寥的黑夜,杜絹花出神地考慮著更多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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