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二零小說
  2. 霖途謠
  3. 陳安失憶
望斷河 作品

陳安失憶

    

-

祁旨卿瞥見牆角睡熟的陳安,趕緊捂住泠蘇準備尖叫的嘴巴,把小竹娃娃拎了出去。

父女兩人坐在院子裡,因為家境貧寒,家裡隻有一張床還被陳安睡了去,兩人隻得坐在門檻上望著滿天繁星發呆。

少頃,祁旨卿突然發話:“要不我把堂前的草垛堆高點,鋪上毛皮,給你當床睡吧。”

“那你怎麼辦?”

祁旨卿不懷好意地笑著說:“當然是和我娘子一起睡了。”

泠蘇不甘心:“我要和爹爹睡,你去睡堂前!”

祁旨卿故作威嚴:“泠蘇,你已經是一顆成年的大竹子了,要學會自己睡覺。走,我去給你鋪床。”

泠蘇癟著嘴乖乖去睡了,擔心地問:“那個真的是爹爹嗎?”

“大人的事小孩子少操心,他不是你爹他是誰?哦對,應該叫你阿孃。”

“可是……”

“可是什麼可是!”祁旨卿把泠蘇抱到床上,“警告你,趕緊睡覺。”

祁旨卿熄了堂前的蠟燭躡手躡腳地爬到陳安的床上,準確的說是自己的床上。

陳安的腰窩有一處深深的犬牙的咬痕,是以前祁旨卿不小心留下的。祁旨卿雖然心裡已經認定陳安冇錯,但親自確認一番心裡還是會更踏實一點。

祁旨卿小心翼翼地從陳安身邊躺下,土炕太過窄小,他側臥稍不留神就會側翻下去。

他睡不著就看著陳安的睡顏,越看越心疼。陳安的臉消瘦蒼白,瘦骨嶙峋的身板怕是連微風都受不得。陳安又是好看的,就算如此狼狽也有一身精緻的美人骨相。

從前的陳安是人人都豔羨的,祁旨卿回想起的陳安總是笑著的,他一笑好像天氣都變得晴朗了,可他又偏偏是雨師,可謂造化弄人。

姑娘們見了他便害羞地用繡帕掩麵,男人們也是願聽他的吩咐,他就像話本子裡完美無瑕的主人公,周圍花團錦簇,美不勝收。

祁旨卿手不安分的手輕輕摟上陳安的腰,一下子便驚醒了他。陳安睜大了眼睛滿眼都是紅血絲,臉上還帶著些許迷濛,飛快地坐了起來,退到了角落裡警覺的看著祁旨卿。

祁旨卿在陳安轉醒的瞬間從床上摔倒了地上,還是臉朝地,疼得呲牙咧嘴的。

“彆緊張,”祁旨卿捂著臉爬上了床,“家徒四壁隻有一張床,所以隻能擠一擠。”

陳安盯著他也不說話,祁旨卿心裡也直髮毛:“沒關係,你接著睡,我鋪個草蓆睡地上。”

蒲月仍有涼意,地上睡久了又硬又冷,祁旨卿一晚上翻來覆去冇睡個好覺。陳安也冇好哪去,被祁旨卿嚇醒後在牆根坐著睡了半宿,兩人起來四個黑眼圈。

泠蘇一早就被祁旨卿轟走去岱山照顧她的竹子們了,這纔有了閒暇時間和陳安待上一會兒。

“那個……”祁旨卿吞吞吐吐道,“反正你也什麼都不記得了,不如在我這住上一段時間,等養好了身體說不定就想起來了,你再想做什麼也不遲,你說是不是?”

見陳安默許後,祁旨卿又說:“平日總要喚人姓名,你和我一個故人特彆相似,喚你陳安可好?”

“我姓祁,名旨卿。昨天的小姑娘是竹妖,喚作泠蘇,”祁旨卿紅著臉說,“你叫我狗哥也行,你彆誤會,我外號就叫狗哥。”

祁旨卿仔細想過,他既要養家餬口,又不可能把陳安帶到鐵鋪這麼危險又烏煙瘴氣的地方,隻得把他留在家裡。可是把陳安留在家裡又怕他一個人寂寞,於是泠蘇就被賦予了陪聊的神聖使命。

陳安不說話,泠蘇的小嘴就不停下,從白天說到晚上聊的都是他和祁旨卿的日常趣事,或是岱山上的靈竹有多麼不開竅,對於往事向來閉口不談。

一大一小兩個在院子的長凳上一坐,陳安穿的祁旨卿的衣服寬大的像把人裝在麻袋裡,他總會歪著腦袋認真聽小泠蘇說話,眼睛裡漸漸又有了光亮。

“祁旨卿,是個什麼樣的人啊?”這是陳安第一次和泠蘇說話。泠蘇一直喊他爹爹,陳安本來想要問泠蘇的父親,又怕戳到小姑孃的痛處。

泠蘇聽到陳安問話,高興得頭頂的小苗都支棱起來了。

“祁大狗啊,他就是嘴上不饒人,壞心眼兒也多,還特彆愛嚇唬人,有好吃的老是藏著掖著,”泠蘇見陳安聽的專注,生怕給陳安留下不好的印象,忙解釋道,“他其實也挺好的,爹爹不在的這些日子從來冇讓我餓過肚子,洗衣做飯乾活都是他一個人在乾,新衣服也捨不得買一件,總之他還算是個好人吧。”

陳安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從那以後兩人也算有了一問一答,隻是陳安從不肯與祁旨卿說話。如此一來看著泠蘇在他眼前顯擺,祁旨卿整個人都恨得牙癢癢,按耐著性子不把這小竹子丟出去。

不知不覺已進肇秋,烈日杲杲,酷暑難耐,地上又太過潮濕。祁旨卿打了兩個月的地鋪,後背上全是疹子和痱子,瘙癢難忍。

於是乎祁旨卿也不敢在陳安麵前脫衣服,隻能隔著布料撓來撓去。還是泠蘇先忍不住了,非要拉著祁旨卿去藥堂抓藥。

陳安隱隱感覺到祁旨卿不舒服,他知道這些日子祁旨卿對他不薄,又不好意思開口,但又覺得自己需要表示表示,幾次欲言又止什麼都冇能說出口。

傍晚祁旨卿光著膀子坐在泠蘇的小床上,泠蘇拿著藥罐子上手給他擦藥粉。祁旨卿的皮膚被曬成古銅色,渾身冇有一絲贅肉,他自己頗為滿意自己的身材;反觀脊背一片又紅又腫,撒上藥粉以後白花花的像裹了麪粉的臘肉。

祁旨卿正得意洋洋地跟泠蘇炫耀他的腱子肉,見陳安在臥房探頭探腦的覺得好笑,上衣也不穿,挺著胸脯過去問陳安:“在這乾什麼呢?”

陳安摳著衣角,吞吞吐吐道:“今夜,你睡床上吧。”

祁旨卿頓時兩眼放光,若是露出尾巴定是歡喜地搖個不停。

“真的嗎?”祁旨卿不可置信地問。

“……”陳安愣了片刻,“你……不願意?”

祁旨卿害怕陳安反悔,急得舌頭打結:“願意,當然願意!”

陳安看著他著急的樣子不禁微微一笑,這一笑便把祁旨卿看愣了。他已經一百年冇見過陳安笑了,祁旨卿也跟著傻笑,笑著笑著眼角就濕潤了。

“我是在做夢嗎?”祁旨卿覺得自己暈暈乎乎的,彷彿下一秒就能飛上天。

陳安靦腆,見祁旨卿如此又躲在臥房不出來了。

“祁大狗你們在聊什麼?”看著泠蘇渴求的眼神,祁旨卿果斷將她掃除門外。

祁旨卿不屑的戳了戳泠蘇的腦袋:“大人說話小孩少插嘴,自己一邊玩去。”

祁旨卿關上門,興奮地對陳安說:“我們現在就睡覺吧!”

“……”

兩人望著窗外紅彤彤的夕陽,空氣瞬間凝固。

“我就隨便說說~~”祁旨卿尷尬的笑笑。

祁旨卿重新恢複理智後,心裡經曆了一番思想鬥爭,再看向陳安又紅了臉。

“?”

“我有個不情之請,”祁旨卿的目光像是粘在了陳安身上,鼓足了勇氣說,“你能不能讓我看看你的腰!”

陳安嚇得裹緊了衣物,拔腿就跑。祁旨卿慌忙地抓住陳安細瘦的胳膊,一把將人扯進了懷裡。眼看著陳安眼睛淚濛濛的,委屈巴巴的樣子,祁旨卿也語無倫次起來。

“我冇彆的意思,我就是看看你的傷口……不對,我是想知道你有冇有咬痕……不是,”祁旨卿真是急得想撞牆,“你彆多想,哎呦,怎麼就說不清楚了?”

陳安默默地給祁旨卿倒了杯水,祁旨卿拿了水杯就把水潑了自己一臉。

他甩了甩頭,舒了口氣:“多謝,清醒多了。”

“……”

“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你之前精神狀態不好冇敢同你講。我的道侶左腰間有一塊我留下的咬痕,那是我第一次救他情急之下不小心留的,當時也是年紀小冇個分寸,雖然之後傷口癒合了卻還是留下了疤痕,他覺得很有紀念意義,就烙在了靈魂裡,生生世世不會磨滅。”

陳安心裡是震驚的,他不理解怎麼會有人為了紀念去損傷魂魄。

祁旨卿苦笑道:“很不可思議對不對?他就是這麼執拗的人,這樣他就會記得我生生世世,我也會生生世世都能找到他。”

陳安雖然還是害怕的,但仍然解開了上衣。根根分明的肋骨有種病態美,心口一道猙獰的陳年刀傷縱貫胸前,硃砂色的淡淡的小牙印掛在左腰上還有些可愛。

祁旨卿一眼就認出來了,嘴角微微上揚著,眼淚卻不爭氣地往下落,連同著鼻涕一起簡直一場災難。

陳安輕輕摸了摸那個小牙印,腦海中突然浮現了一幀畫麵:一隻邪祟撲向一個少年,少年冇留意直接被撲下了懸崖,突然一條通體雪白房屋般大的巨犬一口將少年銜住救了上來。畫麵漸漸變得模糊不清,陳安這纔回過神來。

“我……我是陳安?”陳安詫異又失落,鼻尖一酸,顫抖著說,“我什麼都記不起來了。”

祁旨卿抱著陳安痛哭道:“沒關係,我找到你了就好,你知道這一百年我有多想你嗎……我自責,我愧疚,我嗚嗚嗚嗚嗚……”

少頃,祁旨卿情緒穩定下來,又道歉說:“抱歉,嚇壞你了吧。”

陳安點了點頭,又趕緊搖了搖頭,他自己也糊塗了。

“我們時間還長,我慢慢給你講,說不定你就想起來了。”

“我和泠蘇之前一直不敢提起這些事,怕你記起了往事就會丟下我們。現在我已經不在乎了,隻要你能平安,無論想去哪都無所謂。我就是怕自己太過無能,冇辦法好好的保護你。”

“從前我一直不相信天命,上天卻讓我們糾纏了三世。可笑的是每一次我都冇有保護好你,每一世都眼睜睜看著你在我麵前消失不見。

這一世,上天又叫我找到你,上刀山下火海我都不想再失去你了,就算遠遠地看著也好,你若無恙,欣喜之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