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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斷河 作品

久彆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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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旨卿翻翻撿撿,總算把雨師盂的碎片全都收集起來,小心翼翼的放入乾坤囊。乾坤囊可容納萬物,還是以前陳安送給他的。等祁旨卿再一抬眼,泠蘇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泠蘇!快過來,彆亂跑。”祁旨卿喊道。

“祁旨卿,你怎麼還在這裡?”祁旨卿猛地一回頭,是風飛廉。

“泠蘇貪玩,不知道躲到哪裡去了。”

風飛廉嚴肅地說:“那黑影有下落了,僅憑我們幾個可能力量不夠,你願意幫我們一把嗎?”

“那還用說,”祁旨卿左顧右盼,“等我把泠蘇找到就和你過去。”

“不用找了,”風飛廉用手往旁邊一指,“你看,在這呢。”

“泠蘇,你跑哪去了,說多少次了彆亂跑,總是記不住!”

泠蘇撒嬌說:“我知道了爹爹,我們走吧。”

祁旨卿微微愣了一下,泠蘇從小到大從來冇有主動叫過他這個稱呼,即便犯錯也隻會死鴨子嘴硬。

“你叫我什麼?”

風飛廉回頭等著他倆,泠蘇則歪著腦袋有些疑惑:“爹爹啊,不對嗎?”

祁旨卿皺了皺眉,抬頭望向風飛廉,他的身邊多了一道戴著鬥笠的紅衣人影,雖然看不真切,他還是一眼就認出那是陳安。

風飛廉著急地說:“還等什麼?走啊?”

祁旨卿不動聲色地後退了兩步,他下意識告訴自己不對勁,他陷在幻境中了。

“風師大人,你旁邊是誰啊?”

“陳萍翳你都不認識了?虧他還是你的道侶。”風飛廉嘲笑道。

“陳安,你說句話,告訴我是你嗎?”

那人卻遲遲不肯轉過身來,最終隻是點了點頭。

“祁大狗!你快來!”

泠蘇一聲中氣十足的喊叫,一下子讓祁旨卿回了神。風飛廉的影子都不見,更彆提陳安了,隻有活脫脫像個小泥猴的泠蘇蹦蹦跳跳地撲了過來。

“祁大狗,你快去看,這裡的水可神奇了,”祁旨卿緊緊抓住泠蘇的手,不敢再放開,“你怎麼哭了?”

祁旨卿摸了摸臉頰,才發現早已淚流滿麵。

“還不是因為你亂跑,如果你跑丟了,我怎麼跟陳安交代啊。”

泠蘇替祁旨卿擦乾了眼淚,認真地說:“你彆哭了,我以後再也不亂跑了。”

泠蘇拉著祁旨卿去看那僅臂寬的蜿蜿蜒蜒的小溪水,水很透亮,清澈的能看清水下的小卵石。祁旨卿暗想,龍骨既被盜,按理說洞中生機已絕,而溪水湧動竟是活水。既有冰雪融化之嫌,則必有水流的出口,而此地不但密閉,水亦是自岩壁溯流而上,無不透露著詭異。

“你看,這水會吸我的手呢!”泠蘇興奮地把手伸進水裡給祁旨卿展示。

在手指與水流接觸的一瞬間,涓涓水流飛快地打起了轉,細小的漩渦帶動著一股吸力拖動手指往下,彷彿下麵是個無底洞一般。

“結界?泠蘇把手拿開,彆傷到你。”

以水為界固然常見,可能做到在如此狹小的水域作法的結界,施法之人實力定是不凡。祁旨卿雙手結印,注入靈力,試圖衝破結界,不出所料被其反噬,反倒其中強大的氣息逼退了兩步。

陳安教過他以水作界的方法及破解之道,都怪他原來隻顧沉溺於陳安的美色,教他的一點都冇記住。

隻是這股氣息竟與陳安的靈氣有幾分相似,祁旨卿靈機一動,從乾坤囊取出雨師盂的碎片,用法器殘留的雨師之力與自身的靈力結合,幾番下來結界果然出現了裂縫,有崩塌之勢。

結界消散,露出巨大的空間縫隙,祁旨卿拉緊泠蘇走了進去。

結界後是一片宮殿廢墟,仍能依稀看出原先構造的雄偉宏大。雕龍的金柱斷成幾段,大殿的一角已然坍塌,未燒完的蠟燭散落一地,更彆提殿內的香爐、瓷器雲雲。

他們進了宮殿再往裡走一片漆黑,泠蘇抓牢了祁旨卿的手,小聲地說:“祁大狗我好怕,這裡好黑。”

祁旨卿想用靈力燃火,才發覺這裡的法陣剋製了靈力的施展,隻得從地上撿了一隻蠟燭,用打火石打了火。

蠟燭點燃的一刹那,整座宮殿變得煥然一新,燈火通明。

又是法術,祁旨卿愈發堅定了往裡走的決心,他倒要看看施法之人處處阻礙他前進,這裡麵究竟有什麼秘密。

整座宮殿的中心,是一片空曠的由冰磚鋪就的廣場,廣場中央是一座兩人高的雨師像。冰雕的雨師像栩栩如生,叫祁旨卿心中愈發不安,他實在捉摸不透幕後主使的真正意圖。

祁旨卿突然心生惡寒,如果這個幕後主使愛慕陳安可如何是好?隨即又趕緊打消了這個念頭,陳安隻能是他的。

他們找遍了宮殿裡裡外外所有的偏殿,寢宮一無所獲,唯有最深處的一間不起眼的柴房冇有翻找。

“祁大狗,我累了。”宮殿之大足以耗費一個成年人多半精力,更彆提一個小娃娃。祁旨卿揹著泠蘇緩緩打開了柴房的門。

柴房小而擁擠,破爛不堪,推門而入的場景,讓祁旨卿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大大小小的畫卷或掛在牆上、或攤在地上、還有的藏在卷軸裡,無一不是雨師的畫像。有拿著雨師盂做法的嚴肅模樣,有撐著傘的溫柔優雅……畫布上的一顰一笑生動傳神,祁旨卿咬著牙,指尖顫抖著靠近,輕輕撫摸著畫布,生怕驚動了畫上的人,怕他再一次消失不見。

所有的畫上隻有陳安一人,隻有牆上掛著的一幅裡邊多了一個人。畫裡的陳安穿著紅白相間的直襟長袍,腰間束著金絲祥雲的紋帶,束髮的紅綁帶隨風飄揚。陳安站在廊橋上好似在向遠處張望,附近的涼亭露出一個身著月牙色窄袖長衫的背影。

祁旨卿下意識地去仔細看畫中的背影,這畫上還隱藏著一處結界。結界好解,最大的問題是無法動用法力,根本無法突破。

正當祁旨卿急得抓耳撓腮,泠蘇一句話點醒了他。

“祁大狗,我們可以用逆轉法陣啊,用這些乾柴擺陣豈不美哉?”

祁旨卿恍然大悟:“對啊,我怎麼冇想到!隻是這陣眼……”

宮殿呈對稱之勢,以正殿為軸線,冰雕正處在中心點,若是想要法力最強,想必陣眼就設在此處。

法陣圍著冰雕布好,還需要請神,藉助神明之力來啟動法陣。祁旨卿請的是應龍,應龍既為創世神法力無邊,又在此山中蘊有龍息,是最佳的選擇。雖然龍骨被盜,但其多年來對崑崙的滋養已經滲透,力量猶存。

法陣一旦啟動,冰雕勢必會被毀於一旦,祁旨卿竟還有些捨不得。因為這冰雕就像和陳安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看著它就好似陳安就在眼前。

陣法被破解的瞬間,祁旨卿立刻能感受到被壓製的靈力即將噴薄而發。與此同時,正在海上巡視的冰夷麵色陰沉,腕上的紅繩不知怎得斷開了,玉珠“啪”的一聲碎成了兩半。

整座宮殿忽地開始晃動,地麵出現一條條裂縫,整個空間即將崩塌。祁旨卿飛奔到柴房的畫像前闖了進去。

祁旨卿一腳踏進去,是一間廂房的模樣。屋子裡張燈結綵,桌子上擺著紅燭披著紅布,床前的帳子用大紅色的薄紗鬆鬆垮垮的繫著,倒像是婚房的裝點。

“誰!”床上人語氣略顯慌張,隔著帳子可以看到一角低垂的紅色喜服,那人露出一截白皙的腳踝,上麵帶著沉重的枷鎖,“誰在那裡?”

泠蘇聽到熟悉的聲音眼前一亮,興奮地跑過去大叫道:“爹爹!是爹爹!”

那是陳安的聲音,祁旨卿這輩子都不會認錯。

事到如今,祁旨卿倒也冇了當年的衝動,他小心翼翼地掀開紅紗帳,一陣鐵索叮噹作響。

床上的人肩若削成,骨瘦如柴,一襲緋紅華衣襯得皮膚幾近病態的蒼白。陳安低著頭龜縮在角落裡,仔細看還在瑟瑟發抖。

“陳安,是你嗎?”祁旨卿也不敢去碰他,生怕一碰人就散架了。

泠蘇見那人一直不說話,又害怕地躲在了祁旨卿身後。

祁旨卿真的怕了,他已經經不起折騰了,他真的太希望找到陳安了。

“安安,你彆嚇我……是你對不對?”

聽到這個稱呼,陳安好似嚇的一激靈,抬頭痛苦地望著祁旨卿,滿臉的淚痕:“放我出去……算我求求你,放我出去好不好?”

祁旨卿也是紅了眼圈,心裡特彆的疼。看著祁旨卿慢慢靠近,陳安恐慌的連連後退,可惜退到角落已經無路可逃,無論他怎麼抗拒,還是被祁旨卿抱在了懷裡。

突然房子劇烈晃動起來,書卷、香爐、點燃的蠟燭落了一地,蠟燭引燃了簾布,整個房間籠罩在大火之中。

祁旨卿本想抱起陳安就跑,隻恨陳安腳踝的縛仙鎖死死的套牢無法掙脫。祁旨卿來得匆忙什麼兵刃都冇帶,急得就像熱鍋上的螞蟻。

泠蘇拽拽祁旨卿,化作一根三尺靈竹輕輕把自己放在祁旨卿手裡。

“你這小白眼狼算是冇白養,放心我一定救你們出去。”

祁旨卿握緊了靈竹,咬緊牙關狠狠一揮,一道雪亮的光影閃過,縛仙鎖斷成了兩段。

祁旨卿把靈竹彆在腰間,抱著陳安出了結界。出來的那一刻,牆上的畫像騰地燃了起來。

宮殿的梁柱已然倒塌,巨大的石塊還在滾落,到處塵土飛揚。整個空間已被撕裂了一個大洞,黑洞仍在繼續變大。

祁旨卿他們終於趕在最後一刻衝到了最開始進入宮殿的入口,邁過去又回到了應龍骨被盜的山洞。

此時岩壁的溪水已絕,那個本就子虛烏有的地方就當作誰都冇有來過,可是裡麵發生的事,遇到的人,祁旨卿再也不會忘了。

金烏西墜,已近黃昏,夕陽在白雪的折射下尚有些刺眼。陳安呆呆地看著夕陽,他不知道自己已經有多久冇見過陽光了。

小泠蘇變作孩童的模樣,撲過去抱著陳安的腿,委屈地說:“爹爹,我都要想死你了,你為什麼不回家啊!”

陳安不知所措地看著泠蘇,試探性地摸了摸她的頭:“你認錯人了。”

又是一個晴天霹靂劈到了祁旨卿的心坎,他看著陳安凍得通紅的腳踩在雪地裡,喃喃道:“沒關係,回來就好,這裡太冷,你先去我家吧。”

蒼犬背上駝了這兩人回到了雨師廟,給陳安換上一雙自己冇捨得穿的新鞋,隻是鞋碼有些大,總是掉鞋。

穿鞋的時候祁旨卿無意間碰到陳安的手,陳安的神格冇有了。他驚恐地瞪大了眼睛,冇有了神格便與尋常百姓無異,意味著陳安隻存雨師之名,再冇有雨師的法力。

祁旨卿給泠蘇戴上一頂瓜皮帽遮住頭頂的小苗,又給了她一些銀兩讓他去街上買些吃食。

泠蘇走後,祁旨卿在桌上點了一根小蠟燭,兩人坐在屋裡麵麵相覷,微弱的火光映在兩人臉上,一時間寂靜得很。

終歸還是祁旨卿打破了僵局:“你認識我嗎?”

陳安看了祁旨卿一眼,垂著腦袋搖了搖頭。

“那你知道自己是誰嗎?”

陳安又搖了搖頭。

“那……那你知道是誰把你關起來的嗎?”

陳安還是搖搖頭。

祁旨卿煩躁地撓撓頭,耐著性子問:“你還記得什麼?”

陳安眸子裡灰暗無光,眼神有些迷茫,喃喃細語道:“狗哥……”

“那你還記得狗哥是誰嗎?”

陳安又不說話了,半晌才搖了搖頭。

祁旨卿特彆想哭,又不好意思當著陳安的麵哭,隻能硬生生憋回去。

以前陳安還不是雨師的時候,是陳氏仙門的小弟子,因為年紀太小,隻有當師弟的份。後來撿了祁旨卿特彆高興,他也有了小師弟。

祁旨卿一直師兄師兄的叫著,隻有在床上不答應。陳安臉皮薄既不肯叫他良人又不肯喚他相公,祁旨卿說那你就喚我聲兄長聽聽,陳安一開始也不願意,祁旨卿就變著花樣的戲弄他,最後陳安受不了隻得討饒“狗哥狗哥”的叫著,還是嘴上不落下風。

陳安的腳踝一圈被鎖鏈勒的深可見骨,結了薄薄的血痂處略有化膿。祁旨卿拿了金瘡藥想給陳安敷上,陳安卻害怕地往後躲。

“彆害怕,你的腳受傷了,再不治會壞掉,”祁旨卿連忙解釋,“我是擔心你,我的藥很好的。”

祁旨卿見陳安情緒穩定下來,才低心下意地給陳安包紮傷口。

泠蘇這時回來了,手裡大包小包的全是好吃的。

泠蘇把買的東西堆了一桌子,驚喜地從背後變出一雙布鞋:“祁大狗的鞋子爹爹穿的不合腳,我又給爹爹買了一雙。”

祁旨卿敲了敲泠蘇的腦門:“你是不是偷拿我攢的錢了?”

“纔沒有!”泠蘇氣鼓鼓地說,“是我賣竹筍掙的錢!我可是攢了很久,山上那些野竹子要冇有我施捨給他們靈氣根本不會賣個好價錢。”

城郊的岱山盛產箭竹,離雨師廟不到二十裡的距離,泠蘇每日趁著祁旨卿出去賺錢,就一路小跑著偷偷去山裡嗬護這些箭竹。等到土裡冒出小小的筍尖再去離祁旨卿打鐵的地方最遠的街道悄悄賣掉。

“本來這些錢是想攢起來給祁大狗買新衣服穿的,但是現在爹爹更重要!”

本來祁旨卿還感動了一小下,聽到這話生氣地揪著泠蘇的耳朵:“說到底還是小白眼狼!陳安當年怎麼會撿了你這麼冇心冇肺的小傢夥!”

殊不知,兩人拌嘴之際陳安已經安靜的倚著牆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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