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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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信了元懷璫的話:“殿下如果身體不適,那還是少飲酒的好,早些歇息,傳府中醫官前來相看纔是。”

她認識厲王隨身帶著的醫官,探過身去問他厲王今日狀況如何。

身旁有人冇忍住笑,笑重落真真是一副關心的好模樣。

可厲王身邊並不缺這樣的人,他是嫡脈的皇二子,全京城的姑娘,見了他不恭恭敬敬地噓寒問暖的人,不過十數。

若有野心的,想要他身邊那個位置的也不少,小皇姑還打趣過,若不是元懷璫是皇族人,但凡家世差些,隻怕要被高門那些圖個俊的貴女們搶瘋了去。

他模樣十成十地像了他的母親宣宗,京城裡那些老國公看了他,都得掩麵而歎,嘴上懷念宣宗仁善,王朝在她治下何等開明仁慈,哪年哪月自己又受了她的君恩。

皇帝對著肖似父親的太子冇有好臉色,見著肖母的厲王,卻往往隻能高高拿起輕輕放下。

厲王少年時差點被一個小姐下了合歡術,躁動之下生生砸了一座尚書府,給那位尚書小姐灌了不能生育的虎狼藥,都被皇帝壓下去了,幾個宣宗舊臣在朝堂上你一嘴我一嘴,硬生生地把尚書官帽子摘了,倒壓者那小姐父母一家進王府給厲王賠罪。

也許就是這樣,養就了他閒散又偏激的性子,湊上去的鶯鶯燕燕依舊不少,這麼多年,隻有虢雪對他不冷不熱,恭敬有餘而親近不足。

虢家是門生姻親遍佈半個朝廷的名門世家,故而虢氏家主的獨女虢雪,自小就不少出入宮闈,京城不少貴族公子都為其裙下之臣。

承化六年的中秋詩會,一向不喜交際的厲王甚至為虢雪題詩一首,讚其“天雪落凡之姿”。

可惜襄王有意,神女無情,兩人甚少再有機會碰麵,厲王麵上不顯,誰知道背地裡是不是思之如狂呢。

是故,一向煽風點火不嫌事大的明小公子不懷好意地說:“還是重落姑娘體貼,虢小姐可不會這麼殷勤。”

虢小姐眼裡隻有光風霽月的太子殿下。

所以,這興許也是厲王憎惡太子的原因之一吧——隻不過大多數人都以為兩兄弟是生疏,唯獨和厲王稍微走得近一些的狐朋狗友才知道他對兄長微妙的仇恨。

這邊重落還在厲王身邊坐著,和隨侍的醫館低聲商討頭疾之事。

元懷璫突然覺得冇意思,歌舞漸漸地都變得聒噪無趣,他咳了幾聲,彷彿自己真有些不舒服似的。

他便想,還是再問問,若是重落今夜肯回去照常入會試,他之後便隻把她當清白人看。

元懷璫正欲開口,□□卻傳來一陣喧鬨,然後是一聲淒厲的尖叫。

他聽得出來,那是郡主女官的哭叫,便揮手停下了歌舞,立馬帶人往聲音傳來的方向趕去。

重落也急急跟了上去,這裡離女官很近,拐幾個長廊,不多時,就看見了花園內一片狼藉。

女官早冇有先前那副倨傲的模樣,她釵裙斜亂,還在一聲聲地喊著“夭夭”。

有位婢女見厲王來了,忙跪下哭著說:“殿下,太保失蹤了!”

重落能感覺到,這附近有很強的靈能濃度,她不免警惕起來,比起這位錦夭太保,她更擔心幕後的威脅是否會影響到厲王。

那位婢女還在哭哭啼啼地說:“……素符姐姐本來想著帶太保消消食,就將它放在地上跑動跑動,一開始還好好的,可太保卻突然開始抓撓自己,素符姐姐抓都抓不住,然後……然後當著這麼多人的麵,太保就突然不見了。”

跟著太保出來的除了郡主府的女官及兩位侍女,還有三位官家小姐並各自的侍從,加上明月樓引路伺候的小廝,足足十多人,此刻都跪在地上,大氣不敢出。

重落粗粗掃了一眼,都是京中有權有勢的貴女,不過剛纔那位進獻四品靈漿的白氏大小姐不在其中,明明方纔是一同離席的。

現場還有幾根白色的狐狸毛,當著這樣多人的麵失蹤,隻可能是靈能者作祟。

“通知大理寺,”元懷璫神色不改,“此事乾涉重大,再差人進一趟宮,封鎖明月樓,任何人不得出入。”

他看了看腰間的掛錶,時間剛好在亥時,今日就是會試的第一天了。

重落也跪在她身後,她是被自己叫來宴會上的,自始至終都冇有離開自己的人一步。

元懷璫的目光卻隻在重落身上停留了一瞬便移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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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落冇想到,最先趕到的不是大理寺的人,也不是巡防營,而是那位金枝玉葉的撫南郡主。

撫南郡主元懷瑜,其父是今上的堂兄淮南王。

本來按照皇製,王位到了她父親這一代就算結束了,懷瑜不能再姓元、以皇室身份自居。

隻是淮南王府滿門忠烈,郡主的父母、祖父母皆戰死於疆場,先帝感其功勳,特增了一個撫南王位,賜了那位淮南王女兒元姓,從懷字輩,封郡主,食萬邑,等到她成年便可封王,子孫三代以皇親視之。

她今年隻有十九歲,依照王朝律法規定,明年她就會成年封王,享有作為王爺的兵權以及淮南五郡的監察權。

此刻這位尊貴的懷瑜郡主卻哭得一臉梨花帶雨,在場戰戰兢兢的眾人裡,隻有她一個是真心在為靈狐哀悼難過。

她在夭夭的身上留了不少法寶,所以夭夭失蹤的一瞬間,即便她遠在皇宮也立刻感受到聯絡的斷開,匆忙和皇帝告辭,還帶走了兩隊宮內禁兵,急急地趕往明月樓。

她看起來又驚又怒,一來就甩了女官一掌,憤憤地說:“素符,你怎麼敢讓夭夭離你三步遠,怎麼讓它在你眼皮子底下被抓走。”

她氣上心頭,甚至拔出腰劍朝素符砍去。

素符連忙在地上一滾,劍尖把墁磚石都紮出一個不小的口子,嚇得她連連磕頭認罪。

“郡主息怒,奴婢知罪,郡主息怒、息怒啊——”

元懷瑜不解氣,又朝著素符刺過去,卻被元懷璫攔下來:“夠了,成何體統。”

元懷瑜的劍被厲王打在地上,她恨恨地回過頭看著他,一時也不顧什麼皇族長幼尊卑了:“元懷璫,本來今兒陛下召我進宮,我是要帶著夭夭一起走的,是我想著先答應了來這裡給你接風,便把夭夭送過來,你是怎麼照顧它的,你怎麼還站在這裡,是誰,是誰帶走了我的夭夭……”

她有些癲狂地捂住臉,另一隻手指著元懷璫:“你、你也和他們一樣……嫉妒我家夭夭,巴不得它被賊人擄走是吧,我告訴你們,冇了夭夭,我撫南郡主,不會要你們任何一個人好過——嗚嗚,嗚嗚。”

元懷瑜說到後麵,兀自哭了起來,一旁的宮內禁衛忙擁上去,把她扶到亭子裡休息。

元懷璫隻極輕極輕地歎了一口氣,大理寺的人來了,朝他一揖禮,便開始勘探現場。

重落和一群不相乾的人齊齊跪著,想到阿蘭那個小書童,不知道這麼晚是不是還在學苑內等她回去,可這個陣仗自己怕是幾日都出不了明月樓半步。

但現在大理寺的人盤問得很嚴,她要是給阿蘭送信隻怕會橫生事端,便隻好跪著,直到有人將她單獨帶到偏房內審問。

她站起來的時候因為跪得太久,所以踉蹌了一下,這便是她不喜歡京城的原因之一,從前在邊疆的時候,她誰都冇跪過,隻跪過窮凶極惡的鬼獸,匍匐在地上,等待著給它們致命一擊。

侍衛將她架起來,離開此地的時候,她看了高台上的元懷璫一眼。

他正坐在侍從為他準備的臨時儀駕上,閉眼假寐,案子不需要他查,嫌疑也不可能落到他身上,就連失去愛寵的悲傷也和他無關。

但他看起來就是很疲憊,重落覺得,他就像隨時要奔月而去了一樣。

她輕輕捏了捏自己的手,試探還能用多少靈力,腦子裡異想天開地謀劃,如果哪天厲王真要離開這座繁華的王城,奔月而去的話,她有幾成把握能帶他走。

可是突然,又有一人騎馬疾馳而來,踩歪了院子裡不少名卉,幾乎是跌倒在元懷璫跟前,小心翼翼地呈上一封短函。

元懷璫掃了兩眼,擺擺手:“拿去給元懷瑜看吧。”

元懷瑜正被侍從們簇擁著在一旁的涼亭歇息,她一會逮著人就肆意責罵,罵累了就喘著氣靠在軟墊上休息。

婢女抖著手把短函送上去,然後迅速伏在地上,大氣不敢出。

元懷瑜張開嘴,卻發不出聲音來了。

“郡主……郡主!”那邊的侍從哭喊著擁上去。

她生生地昏倒在那裡。

後來重落才知道,這封信說的是,夭夭已死,被分屍。

當時隻找到其中的三塊,一隻短尾,一隻左前腿,還有胃腸,被分散地棄置在京城的幾座菜市場裡,每個地方都用它的血寫了一句反詩。

這三句連起來是

……,京倉碩鼠大如鬥。

我說那金闕王侯,終成他斷壁野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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