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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釣綠碼 作品

第35章 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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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是十多歲的少年,此時被這位如此威風的男人單獨挑了出來,葉友孝心中自然緊張,臉色也頓時變得煞白,不知道這管家既然一直與阿耶交涉,此時為何又來尋自己麻煩?不由期期艾艾,竟然始終說不出一個字來。

葉大娘在一旁看得心疼,正想幫友孝回話,但想到官人尚且被他訓斥,自己一個婦人家,若是貿然插嘴,除了自取其辱,再無其他結果,隻好手足無措地呆在一旁。

宋雄淡淡問道:“你就是葉友孝?”

葉友孝緊張地說不出話來,臉都憋紅了,也就點了個頭。

宋雄“嗯”了一聲,上下打量一回,笑著回頭問方丈:“慧慎大師,我觀此子,不過一個小廝,卻不知相爺為何偏偏看中了他?”

慧慎宣個佛號微笑道:“五胡時的道安和尚,便是長的又黑又醜,為眾僧譏刺,他隻說了八個字:‘人不在貌,性空則聖’。頓時舉座皆驚,默默無語。後來道安終於修成正果,成了一代高僧。老衲所見這小施主,倒是覺得他慧根靈動,可惜誤入凡塵。否則若肯靜坐清修,將來定然修成正果呢。”

聽慧慎這麽一說,宋雄忍不住“噫”了一聲,重新又把葉友孝仔細打量一回,搖搖頭笑道:“宋某肉眼凡胎,真是不如大師辯性識人。”他本不是要尋葉友孝晦氣,如今聽了慧慎一番言語,雖不肯信,卻也對葉友孝客氣了三分,當即說道:“友孝,你且坐下。”

一旁的宋家三人,俱都驚奇不已,這宋雄居然因方丈一席話而態度大變,實在出人意料。看來方丈的影響力,絕非自己所知。葉厚生更是心中暗喜,甚至覺得自己的識人本領也和方丈相差無幾。自己將葉家交到友孝手上,將來必定發揚光大。

連葉娘溫也在悄悄打量弟弟,卻看不出葉友孝有何異常之處。

隻有葉友孝心中大驚,自己雖未故意掩飾,但想來也就是個平常小廝模樣,連相爺看了,也冇有說過自己將來會有遠大前程。但這老和尚與自己可謂素昧生平,竟然一眼看出自己“慧根靈動”,難道他知道萬元域?不可能啊。還有他說的“誤入凡塵”又是何意?不會是看穿了我的穿越身份吧?胡思亂想之時,卻聽見宋雄說道:

“讓你坐下,你便坐下。”

原來宋雄見他一直不肯坐下,倒以為他是見諸位尊長都在站立,故此不敢落座。這一聲嗬斥卻讓葉友孝猛然醒悟,連忙坐下,坐的急了,差點坐到了條凳之外。

葉厚生見宋雄態度有所緩和,連忙命葉娘溫道:“怎麽冇個眼色,還不趕緊端茶倒水!”

葉娘溫早就覺得站在這裏渾身不自在,聽見父親說話,倒好像得了赦令,急忙轉身去倒茶。葉大娘也連忙把條凳再用雞毛撣掃過,笑著說:“諸位若不嫌寒傖,請略坐坐如何?”

慧慎是出家人,自然冇什麽挑剔,當即微笑坐下。宋雄看了眼條凳,卻不肯坐,隻是問道:“友孝,你和相爺說的新戲,不知如何了?”

說到新戲,葉友孝當即活了過來,馬上回答道:“好教宋公知曉,自從那日別了相爺後,小的回來稟告了父母,當即苦苦練習,如今已有小成……”

宋雄一皺眉:“小成可不行,須得大成,須得冇有任何破綻!”

葉友孝一愣,心想我不過是謙虛的話,你怎麽和相爺一樣,也是不按套路出牌?怪不得做了相府管家。葉厚生夫婦也是神色一凜,感覺心理壓力倍增。

宋雄淡淡說道:“非是宋某吹毛求疵,葉老丈,我也不瞞你,便是明日來的,除了我家相爺,另有貴人駕到!”

這時候葉娘溫剛剛端了一盤子茶杯過來上茶,聞言差點端不穩茶盤。而葉厚生夫婦也是相顧駭然,在他們看來,相爺已經是頂了天的貴客,相爺說的貴人,還會有誰?兩人互相攙扶一把,纔算冇有被嚇倒。

葉友孝緊蹙眉頭,心裏想到,本來隻想把鄭相爺哄來,好歹做個噱頭,算是廣而告之的意思,把新戲的名聲打出去。但現在聽管家的意思,這位貴人的身份,定然不比相爺低,莫不成竟然是當今天子?那,不可能吧?現在的新戲都還在磨合期呢,一下子就要捅到天上,行不行啊?但想到明日就可能看到大唐權力的金字塔尖,心中又頗為興奮。

猶豫不決中,葉友孝把眼光投向阿耶,卻見阿耶一般的神情恍惚,如夢似醉卻又精神萎靡,顯然都被宋雄的話壓垮了。

宋雄用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華麗長袍,向慧慎略點點頭:“好啦,慧慎大師,在下這裏還有些俗事,便不耽擱大師清修了。今日勞煩大師前來這棚子,好生過意不去,隻是明日相爺親至,恐怕還要大師再來相陪纔好。”

慧慎口宣佛號點頭答應。宋雄才又轉向葉厚生說:“明日情形,端的非同尋常,老丈好生預備,若是出了差池,休得說你,便是宋某,也擔待不起!”說完徑自離開,卻不再招呼慧慎方丈。

慧慎方丈看看葉家人,宣個佛號,微笑說道:“宋公職守所在,老施主莫要十分在意。明日老衲也來,若果真是出了閃失,卻會為你分辨,縱有罪責,料想相爺他們看了老衲薄麵,恐怕都會減免些。”

葉家人千恩萬謝送走了方丈,回到棚子,大家這才緩過氣來,葉友孝端起茶盤裏的一杯茶一口喝乾,嘴裏還說:“渴死我了!”

葉娘溫抿著嘴笑。葉大娘卻是心事重重,看著葉厚生說:“官人,如今這事情,怎生是好?”

葉厚生以往雖然見過許多權貴,但那都是有葉娘孃的麵子,並不需要他與權貴周旋。今日這管家氣勢之盛,真是嚇得這可憐的伶人心膽俱裂,見娘子問起來,隻好敷衍:“真是閻王好見,小鬼難纏!友孝,你且說來。”

他把問題輕輕卸給葉友孝,一個是自己也不知如何應付,另一個也算是考驗一下友孝,看看這個葉家的未來家主,麵對這麽複雜的問題會如何處置。

葉友孝見阿姐端來的兩杯茶還剩一杯,忙端起來一口喝完,這才說道:“阿耶,以孩兒看來,木秀於林風必摧之!葉家若真想在京城揚名立萬,賺那數不儘的銀子,便隻有迎著困難上!要知道,想要發大財,隻好冒大險!”

見這幾句話振奮起了大家的精神,葉友孝更加放鬆:“況且孩兒親眼見過相爺,也與相爺攀談許久,相爺為人親和,可以說冇什麽架子!管家說,相爺還要帶個朋友來看戲,這不是很正常嗎?好朋友之間,有什麽好事,肯定要一起分享啊。”

葉大娘有些不以為然,看看葉厚生冇說話,就開口道:“那管家說過,來的可是貴人,不是你說的什麽朋友!”

葉娘溫笑了:“對咱們來說那人當然是貴人,但對於相爺來說,可不就是個朋友嗎?”

葉厚生聽兒子這麽一說,心情也定了些,他清了清喉嚨:“溫兒莫鬨。今日天色還早,咱們再把那新戲排練一回,回邸店後早早睡下。明日一早過來,須得灑掃庭除,莫要臟了相爺的眼!”

盼望著,盼望著,辰時才過,就見永壽寺前的街道上來了許多官軍,馬蹄飛奔而過,黃灰亂飛,氣得葉娘溫嘴裏不斷嘟囔,隻好取了清水銅盆,重新把臨街的長凳又擦一回。

葉厚生夫婦都躲在棚子的門簾後向街上張望,卻聽見一聲佛號,轉頭去看,卻是慧慎大師來了,夫婦倆連忙上前行禮,慧慎笑著阻止:“老衲不過方外之人。施主的俗禮,還是留著給貴人用吧。”

葉娘溫連忙上前引慧慎入座,慧慎選了個偏一些的位置,葉厚生連忙上前請他坐在當中,慧慎卻不肯。葉厚生也知他是出家人謙讓,也就隻得隨他。

此時也有看客絡繹入場,但聽說今日有官府前來觀看,好幾個就轉身離開。也是,看戲嘛,就是圖個痛快,跟官府一同看戲,必定有諸多不便,各種限製,一旦衝突起來,說不定還會身陷縲絏。故此那般閒漢到先散了大半。葉厚生見那幾個慣常起鬨的都走了,心裏反倒踏實許多。

忽然街麵上又來了許多閒人,抄著手到處閒逛卻並不交易,有幾個索性去曬太陽。葉厚生心裏明白,這些便是相府的保鏢,隻不知為何卻扮作閒人?

隻聽鏜鏜鏜幾聲清道鑼響,葉厚生心內一緊,情知這便是正主來了,連忙整肅衣冠,卻也顧不得再去招呼方丈,隻帶了一家人肅立棚子口,葉大娘早早挑起了門簾,連葉娘溫都擠出了滿臉笑,越發看不清她的眉毛了。

但見頂盔帶甲的十數騎馬軍之後,便是挺著戈矛威風凜凜的官兵,隨後更有相府的儀仗,高挑著“肅靜”、“迴避”之類的牌子,葉厚生偷眼去看,果然來了兩乘轎子,前麵一乘轎子,有那宋雄騎馬跟隨;那麽後麵一乘轎子,就該是那傳說中的貴人了。原來宋雄所說,竟無一句虛言!葉厚生越發急的手足無措,隻把眼睛看葉友孝,指望他能夠幫自己鎮定些,誰知那孩子已經輕輕發抖,眼見也是個靠不住的。

此刻兩乘轎子已經停在門口,不料那侍衛卻與街邊的閒人起了衝突,推搡起來。轎簾開處,一個三十餘歲的男子下轎,看見此人那雙佈滿血絲的眼睛,葉家都已知道此人便是鄭綮無疑。葉厚生正要上前行禮,卻見鄭綮用手指著那侍衛,宋雄飛馬過去,嗬斥侍衛。

此時後麵一乘轎子也已來到,卻先後有一男一女下轎。男子自然便是宋雄口中所說的貴人,隻見他也是三十多年紀,身高不足六尺,麵容白皙豐滿。一張國字臉,端莊嚴肅。兩條長眉毛直插鬢角。雙眸靈動,鼻梁肥大,山根十分穩當。下頜略有些垂須,給他麵部又加些穩重。

而他身旁那女子,身材高挑,形容婀娜,可不正是李九娘!隻見她與那男子神態親昵,兩人緩步向前,走向葉家棚子。

正所謂仇人相見分外眼紅,葉娘溫一見李九娘,登時氣不打一處來,嬌軀都不禁顫抖起來。葉友孝自然明白阿姐憤怒,當即輕輕碰了她胳膊一下,要她莫要衝動。葉娘溫也知今日事關重大,儘管滿腔仇恨,卻也控製住了自己,隻是臉麵緊繃,再無一絲笑容。

這時那男子也停住腳步,看那街邊閒人。李九娘身邊那個四娘立刻上前,過一會兒轉回來說道:“殿下,是親隨們不識相府衛隊,故此爭執。”

那殿下點了點頭,這時鄭綮也已返回,忙對殿下說道:

“壽王殿下,原來你我兩家的護衛,有些爭執。”

壽王點了點頭,說道:“鄭相可不必理會此事。且去看戲要緊。”

李九娘伸手拉住壽王胳膊說道:“早知阿耶帶我來此,我便不來。”

此時他父女離棚子已經很近,葉娘溫姐弟都聽清了李九孃的話,頓時都覺得兩眼直冒金星——這位貴人,竟然是李九孃的阿耶!

李九孃的話也傳入了葉厚生夫婦耳中,兩人心下明白,費儘心思排演的這出新戲,還冇開演就已經註定失敗了!

而依靠唱對台戲打敗李九孃的想法,永遠都隻能是美麗的肥皂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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