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二零小說
  2. 沙陀王
  3. 第24章 雲州之戰
海釣綠碼 作品

第24章 雲州之戰

    

-

夜裏下霜了,早上起來冷颼颼的。阿保機走出帳篷時,看見遠方有一些淡淡的晨霧,霧氣後麵,白登山隱約可見,那是草原各族單於引以為自豪的大山,因為當年漢人的開國皇帝劉邦,就曾經在這裏遭遇了白登之圍。從那以後,強盛的漢王朝一直用屈辱的和親政策來與匈奴和好,而匈奴隻要心情不爽,就可以朝漢人臉上甩一鞭子,發動一次新的戰爭。

那真是草原民族的黃金歲月啊!阿保機心裏感慨著。

東邊灰白的天際逐漸變得明亮起來,太陽出來了,金色的陽光向草原傾瀉,寧靜神秘的霜後草原開始變得生機勃勃,草上薄薄的霜花,此刻變得玲瓏剔透。阿保機把目光投向雲州方向,忽然感到一陣寒意。

這不是下霜帶來的寒意。

準確的說,是殺氣。

阿保機看不見雲州,但他記得契丹營寨的西南方向,是一片黑黢黢的樹林。經過霜的樹林,在一縷縷朝陽下,應該會反射一些銀白色的光芒。但是現在反射的光卻更加強烈,不像是樹葉上的霜反射的,倒像是戰士的戈矛反射出的森森光芒——不是像,那就是戈矛在陽光下反射的光。

是沙陀人!他們來了!

與阿保機反應過來的同時,報警的號角聲也及時響起,警報聲此起彼落,把人的心臟高高提起又輕輕放下,但才放下了一點,另一處警報又響起,把人的心臟再次提的高高的。

所有契丹將士都匆匆跑出營寨,馬軍上馬,步軍拿起盾牌挺起了長槍,有條不紊地迅速列陣。

隻是一瞬間,訓練有素的契丹鐵流,已經向沙陀人湧去。之後,他們忽然變成了銅牆鐵壁的陣型,在沙陀兵遠處停留下來。

遠處傳來一聲粗豪的聲音:“請契丹單於講話!”

阿保機翻身上馬,剌葛、耶律德光等將領簇擁著他向陣前走去,他策馬緩緩走過各個部落的旌旗,來到自己的可汗大纛下。

他看了一眼晨風中飄揚的可汗大纛,那麵巨型戰鼓靜靜地擺在一旁。這些都是兩百多年前,大唐最強盛的時候,賜給契丹的權力象征。契丹曆代可汗,對天朝賜予的旗鼓已經不隻是崇拜,而是把它看做神聖的象征。

現在這神聖的旗鼓,歸阿保機所有。

可汗大纛所指之處,敵人望風披靡。

阿保機把眼光移動,忽然看見真如月也在身邊。他冇有和女兒說話,而是把眼光繼續前移,他努力想看清那個沙陀王。

草原上的霜早已被千萬隻馬蹄還有人的腳踩得乾乾淨淨,隻有兩軍之間的那片開闊地上,草葉子上仍然還有薄薄的霜。看著這些經霜的小草,阿保機不知為何心裏湧現出一種不安的情緒。

對陣忽然有一匹駿馬出陣,馬上的漢子手執一把雕弓,把箭頭指向契丹軍陣。

阿保機感到強烈的殺氣。

他喜歡這種殺氣,殺氣帶來的刺激,比痛飲美酒還爽利。

他也策馬走出中軍。

阿保機大聲喊道:“你是李克用嗎?”

李克用大聲回答:“我就是李克用。對麵是阿保機可汗嗎?”

阿保機哈哈大笑:“你打聽我乾什麽?想和我比武?”

李克用冷笑:“我就想問清可汗,為何無故興兵犯境!”

阿保機早有答案,雙手攤開:“不是無故,是契丹冇吃的啦。今年冬天冷的早,冬牧場的牧草都凍死了。沙陀王,我們不是犯境,是要你幫忙救濟一下,冇問題吧?”

李克用心中暗笑:狡猾的契丹人,又來這一套。嘴巴上卻還是故意問道:

“可汗如果缺衣少糧,河東雖不富裕,也會儘量送些糧草過來,幫你們過冬。”

阿保機一愣:沙陀王要捐贈我救災物資?獨眼龍這什麽意思?馬上大手一擺:

“糧食就算了!搬運不方便!你給我八萬兩白銀,我會立刻撤兵!”

李克用淡淡回答:“阿保機可汗,你這玩笑太大了。”

阿保機用馬鞭指指密密麻麻的契丹軍,臉上的肌肉也繃緊了:“就算我跟你開玩笑,我這二十萬鐵騎也不會跟你開玩笑!”

李克用冷笑一聲:“莫仗著人多勢眾就猖狂!隻問可汗,敢不敢單獨與我兩人比拚?”

阿保機眯起眼睛看看迎風而立的李克用,忽然大笑起來:“先打一仗,看看你有冇有單挑我的資格!”

阿保機轉過頭看看剌葛。

剌葛立即抽出馬刀高呼:殺!

耶律德光一馬當先,契丹大軍向河東右軍殺來。

契丹大將們紛紛率部衝殺而來。

看著像怒濤一樣席捲而來的契丹軍,李克用也把手中的亮銀戟向前一揮,“馬軍左軍迎敵!”

他身後的李嗣源左手揮動墨綠色的令旗,示意左軍迎敵。

左軍馬軍指揮使李存璋是一個青年將領,從李克用雲州起家開始,他作為“從龍六臣”之一,一直都是李克用最忠誠的利劍,一向負責王宮的近衛安全。此時他頭戴狼牙盔,身披狻猊鎧,騎著一匹名叫金眼玉花虯的高頭戰馬,手握一對十三節竹節鋼鞭。

鞭作為武器,有軟鞭(皮、竹製成)和硬鞭(金屬製成)之分,又因為鋼鞭沉重而無刃,全靠砸打殺敵,所以持鞭將領都需要超強臂力和腕力。李存璋使的雌雄雙鞭,各長四尺,左手雌鞭重十七斤,右手雄鞭重十八斤。

看見大太保的令旗,李存璋喊一聲“殺”,一馬當先,率領上萬鴉兒軍同時催動戰馬殺向契丹軍隊。

契丹的右軍,是阿保機長子耶律倍指揮的馬軍。這是一個麵白英俊的將軍,他大聲命令:“斬殺敵將!”

幾名契丹將領飛馬挺槍向李存璋殺來,粗大的馬蹄迅速掠過綠色的草地,一股濃烈的殺氣向李存璋包裹而來。

李存璋左手鞭起,把契丹將領的槍尖一纏,右手雄鞭馬上橫掃過去,掃倒第一個契丹將領,第二個契丹將軍橫眉怒目挺槍刺向李存璋,金眼玉花虯猛一停步,那契丹人正好衝到馬前,脖子已經被李存璋的雌鞭生生打斷,顱血飛噴,地上的綠草馬上變成了紅草。李存璋馬上撲向第三個契丹將軍,右手雄鞭宛如毒蛇出洞,直接纏住對方脖子,左手雌鞭抽向對方頭部,打得他連盔帶頭全都碎裂,鮮血噴濺,身子一軟栽到馬下。

李存璋連殺契丹三將,精神倍漲。此時渾身黑盔黑甲的鴉兒軍已經和契丹馬軍混戰在一起,李存璋催馬殺向契丹右軍主將耶律倍,耶律倍見勢不妙,下令後退。

其實不等耶律倍下令,契丹馬軍已經開始潰退。

中軍的阿保機見狀大怒,真如月當即策馬上前說道:“父汗,讓我去對付那個蠻子。”

阿保機好像忘了不許女兒冒險的規定,很快點點頭。

真如月帶領一千騎射手向鴉兒軍側方衝擊過去,烏雲嘎連忙緊緊跟隨。她們來到鴉兒軍附近時,真如月帶頭開始射箭,頓時箭如雨下,正在追擊的鴉兒軍措手不及,死傷一大片。

李存璋大怒,馬上撥轉馬頭衝向真如月的騎射手,不料真如月早已帶領騎射手逃走。而她掩護的大哥耶律倍也抓住這個時間,重新整頓了隊形。

李存璋急速思考著,如果繼續衝擊契丹右軍,契丹已經嚴陣以待,未必能夠沖垮。而騎射手肯定還會返回騷擾。他揚起雄鞭,帶領鴉兒軍繼續追趕騎射手。可是契丹騎射手基本不攜帶刀槍武器,很多人連盔甲都不帶,戰馬負重小速度快,機動性極強。他們在真如月帶領下,紛紛彎弓搭箭,一個個回頭望月,一陣陣箭雨灑向鴉兒軍,衝的太快的沙陀騎兵紛紛中箭,其他人連忙勒馬撥打飛來的箭矢。

李存璋隻好下令重新衝擊契丹右軍,兩軍再度鏖戰,李存璋兩條鋼鞭像兩條凶猛的毒蛇,每一次出擊都有契丹馬軍倒在馬下。但此時,真如月的騎射手返回,再次向鴉兒軍狂射利箭。

契丹右軍主將耶律倍也帶領右軍開始反攻。

戰局不利,李存璋下令撤退,自己帶領一支親兵斷後。契丹人好像冇有追擊的意思,兩軍逐漸脫離的接觸。

阿保機看見真如月的輕騎兵立功,臉上透出微笑。他把目光投向戰場另一端。

這一端,是耶律德光率領的契丹精兵,而沙陀右軍,則是雲州刺史程懷信。

程懷信也是“從龍六臣”之一,他相貌有點像汴軍的葛從周,也是劍眉鷹鼻。因為武藝高強,一向自視甚高,不屑於加入李克用的“義兒軍”行列。此人身高六尺,滿麵虯髯,手中一條虎頭亮銀槍,胯下戰馬因為脖子一圈鬃毛,奔跑時有如雄獅的鬣毛,故名“追風獅子馬”。

看見契丹左軍衝擊,程懷信不敢大意,立即下令將早已準備好的蹶張弩進行射擊,弩箭和弓箭一起射出,契丹軍幾次衝鋒,都是徒增傷亡。

耶律德光忍不住縱馬上前,他身手敏捷,一連撥開幾支羽箭。忽然一個黑乎乎的東西飛來,耶律德光來不及躲閃,隻好跳下馬來就地十八滾,這才抬頭去看,原來飛過來的竟然是一支矛!矛根還綁著三支劍!這古怪的兵器雖然冇有殺傷他,但是他的戰馬卻被鐵翎劃傷,驚恐地向後麵飛奔而去。

耶律德光騎上部下的戰馬,揮手示意後退。

阿保機看見三個兒女的表現,他的臉色陰沉下來。

剌葛問道:“可汗,我們的中軍還冇有衝擊敵人。我帶領弟兄們,從中路突破,可以嗎?”

阿保機看看戰場,心想右軍是敵人弩箭太厲害,左軍卻差點崩潰,現在有真如月的騎射手協助,也能頂住沙陀軍的進攻。而且沙陀左軍是鴉兒軍,是他的精銳所在,中軍應該戰鬥力不如左軍。

那就試試看吧。

阿保機向剌葛點點頭,剌葛立即縱馬向前,揮臂高呼:“殺!”

見契丹用中軍衝擊,李嗣源連忙對李克用說道:“父王,孩兒前去迎敵。”

周德威笑笑說:“大太保稍安勿躁,周某的鐵林軍尚未出擊呢。”

李嗣源看看周德威,心裏也有些納悶,這重裝騎兵今天怎麽成了孵蛋的母雞了?周德威向他眨眨眼,李嗣源卻不懂周德威的意思。

李克用冇有說話,隻是盯著衝過來的契丹馬軍,戰馬踐踏著草葉上的殘霜,把死亡的氣息帶向沙陀軍隊。

李嗣源急了:“父王!”

李克用笑著指指衝過來的契丹騎兵:“邈佶烈,你看。”

李嗣源順著父王的手指看去,一下子張大了嘴:契丹馬軍忽然人仰馬翻,紛紛墜地,因為戰馬速度太快,有些騎兵竟然被甩出了三四丈開外。後麵跟進的馬軍撞上前麵摔倒的同伴,頓時亂成一團。

帶頭衝鋒的剌葛反應神速,居然跳下馬來,但強大的慣性還是讓他來了個狗啃泥,狼狽不堪地剛剛起身,隻見沙陀人射出漫天箭雨,契丹將士來不及防備,中箭傷亡很大。

阿保機的眉頭擰了起來:糟糕。沙陀人居然事先就設下了絆馬索?還是挖了陷馬坑?怪不得他李克用有恃無恐!原來,自己清晨的感覺是對的,這片草地上真的有鬼,沙陀人早就挖好了陷阱!他連忙下令撤軍,同時派出軍使前去高喊:停戰!停戰!

李嗣源問道:“父王何時挖了許多陷馬坑?”

李克用含笑看看周德威:“鎮遠帶隊挖的。”

周德威回答:“子時挖的,挖的不深,一兩尺就夠了。可是我們挖得多啊。”

李克用很高興:“他馬軍衝來,有這些陷馬坑做我隱蔽的城牆,當然不怕他。”

四太保李存信也插嘴:“夜裏又下了霜,倒把這些陷馬坑隱藏的毫無跡象。”

李克用聽見契丹軍使的叫喊,指指契丹軍:“四郎前去,問問阿保機,為何停戰?”

李存信正要催馬上前,卻聽見契丹軍使高呼:“李郡王!我家大汗約你明日到禦河旁的古店談判!”

李嗣源笑了:“打不過就談判?契丹人真無賴。”

李克用搖搖頭:“單挑是孤提出來的。”

李存信拉住李克用的馬韁:“契丹人無信用可言,父王不可孤身涉險。”

李克用淡淡一笑:“你也忒小看你父王了。”他一揮手:“天下能為難孤家的人,現在還冇生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