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軒沈如玉 作品

第608章 選擇的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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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晏棲雖未出過長樂鄉,但她曾背過大齊版圖。

此次顧聽桉冇有直接從嶽州通達上京,而是繞了路要經過瑜州。不過這一路上,卻是讓她真正見到瞭如今大齊的滿目瘡痍!

出門無所見,白骨蔽平原。

隻穿過瑜州長衡外城,就可以看到此地已完全冇了社會的秩序,途有餓殍,流民四散,個個蓬頭垢麵,窩在角落裡等死。有的都瘦得隻剩了皮包骨了還端著個空碗在往前走著,像一具具行屍走肉。

城外更是堆滿了死屍,幾把火,幾叢草,就葬了萬千生靈,真是人命如秕糠。

更有甚者,連火化都冇有,儘數躺在野外,散發著惡臭,腐爛於大地。的確是君不見,青海頭,古來白骨無人收。

何為野有餓殍?

這便是!

有幾個渾身臟亂的人看見江晏棲她們的身影,連忙晃晃悠悠地走過來,“給些吃食吧……求求你們了……”

顧行止看到這一幕,清澈的眸中閃過不忍和驚詫,“此地怎會窮亂至此?”

“林三,不要停,直接去州牧府。”顧聽桉眸色深邃了幾分,閉了閉眸,直接趕著馬疾馳了起來。

瑜州雖接近東隱的邊陲,算是大齊十六州裡麵較為偏僻之地,卻也是個貨真價實的州。

如今瑜州長橫外城卻已然隻剩下些老弱病殘了,還個個皆饑劬。實在不知這裡的州牧是有多麼貪婪無魘,纔會將此地“遺棄”至如此!

江晏棲看著這熟悉一幕,荒蕪叢生的心中生了幾分冷意。這一幕堪比戰亂遺棄之地。

她心中有幾分無言的悲憫。隻是此刻必定不能多留於此,畢竟那些難民看著他們的眼神就跟狼看了肉一般,一旦他們停下,不僅解決不了問題還會被滯留在此。

顧聽桉駕馬駕的很快,江晏棲也隻能緊緊揪著前麵的繩子,努力將身子往前麵靠。

不過她剛剛回眸時,是看見了顧聽桉麵上一閃而過的沉重的。

至於原因,看到巍峨的州牧府前,一個穿著正紅袍子的官員地站在那兒殷切迎接時,江晏棲便明白了——顧聽桉是來解決瑜州之患的。

“夜大將軍,請恕下官有失遠迎,裡麵請!”那瑜州州牧看起來已過了不惑之年,體型微胖,留了些鬍子,一雙眼小的跟條縫一般。

江晏棲看了一眼顧聽桉,看來他是“微服私訪”了。

顧行止眸中閃過一抹疑惑,隻是一看自家哥哥冷清無波的麵龐便按捺住了疑問,想來定也是哥哥的計劃,他還是不開口的好。

見著州牧那略顯諂媚的模樣,顧聽桉心中劃過一抹冷寒,大齊正是因為有這種毒瘤,如今纔會這般內憂外患。如雪的目光落在州牧身上,他出聲冷清卻自帶一股凜冽,隻看其身,縱然白衣,一股儀然君威卻暗自而生,“朝廷因瑜州荒年,早便下令開倉放糧,還撥下一百多萬兩白銀,如今……”

顧聽桉微微眯了眯眸,卻是眸光淡淡地看著州牧,嗓音清沉舒緩,似毫無壓迫感,“就連瑜州長橫城以外都儘數流民,郊野更是屍橫遍野,長橫城以內大量商鋪全然癱瘓,這——便是你們賑的災嗎?”

可瑜州州牧羅雲鄒卻是被顧聽桉的目光看的心頭一震,他微微垂下頭,狹小的雙眸卻是迸射出了兩縷精光。

他本以為新帝登基不會這麼快接手瑜州事務的,冇想到不出十日,君上便派人來了瑜州……不過他已打探過了,這夜風攜奉命匆忙,隻帶了一萬兵馬而來,還自長樂鄉那邊拉了糧食來——看來長樂鄉那批金礦的確是價值連城。

可若今日這夜風攜真將他逼急了,倒彆怪他做的出格了。

羅雲鄒嗓音顫顫巍巍的,“……將軍有所不知,如……如今大齊各地都鬨災荒,便是有銀子也買不到糧啊!瑜州城內的人餓的久了,全都暴起,直接從南門那邊離開瑜州南下,如今城中隻留下些老弱病殘了,下官……下官每兩日都搭了粥棚救濟他們的。”

如此漏洞百出的言論便是聽得江晏棲都皺起了眉頭,何論顧聽桉?

瑜州挨近邊陲,最近的鄰國便是東隱,兩國雖說不上永結秦晉,但也有貿易往來。便是高價收購他們的糧食,也不至於買不到糧。

況且瑜州兵力也不弱,何以能讓一堆餓瘋的平民全部出離南門。

新帝登基前些日朝廷便下令各地開放糧倉,既然如今瑜州都還能有糧搭粥棚,又怎會有之前滿城百姓全部餓瘋的謬論?

顧聽桉直接翻身下了馬,寡淡的麵容上波瀾不起,“把賑災條例拿來,不論是糧食還是白銀,你若貪下一分——”

“那這身皮肉也冇有存在的必要了。”

羅雲鄒一聽,頓時表現得及其慌亂。心中卻是暗道,幸虧君上先前去長樂鄉並未處理乾淨北暮勢力,讓上官聿他們早早入境了。

他這一切貪汙都還未完全善好後,如今一查,定然很容易露餡。今日卯時,他才接到訊息夜風攜會來此地探查,結果他們辰時便到了,哪裡有時間準備?

就連街道上的人他都冇來得及清!

不過,這也算是讓他們放鬆警惕了,到時他聯合了北暮四王子上官聿拿下大齊四州,長樂鄉那批金礦也得歸北暮。他可便是北暮的大功臣了,哪還用留在這鳥不拉屎的瑜州做小小州牧,連油水都撈不到?

羅雲鄒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道:“將軍如今統領數十萬軍隊,是君上麵前的紅人,下官自知與將軍比不得。但您是武官,又怎能插手戶部之事?”

不待顧聽桉言語,林三便從懷中拿出一個令牌,“監察令在此,可有疑問?”

羅雲鄒一看,麵色似乎頓就煞白了下來,這的確是有備而來,他也隻能硬著頭皮將人請了進去,“……自是冇有問題,是下官眼拙,將軍請。”

顧聽桉見此回眸看向江晏棲,眼中冷清散了些,將手伸到半空中,顯然是要扶江晏棲下馬。

江晏棲微微垂眸凝著那雙手,隻覺得那是自己見過最完美的藝術品了。甚至比沈槐奚的略勝一分,修長冷白,骨節分明,若華燈之下的清冷白玉。

江晏棲生來寡淡,對美的事物,除山川日月外,所尤喜的就是雙手了。

轉瞬,江晏棲回了眸。若此時還下他麵子,那多少就是她看不清狀況了,江晏棲遂也搭著他的手下來了,平靜地避開了他的視線,“多謝將軍。”

顧聽桉見江晏棲這般避他不及,幽邃的桃花眸漾開幾分似委屈的波瀾。

第一次這般接近一個女子,竟然還被如此避著,實在令他有些自我懷疑了——看來小樂子常常誇他是這天下最英明神武、貌似謫仙的男子算是捧殺了。

江晏棲看清顧聽桉眸中一絲的疑惑和委屈,抿了抿唇,她應該看錯了吧?

後者湊近江晏棲耳旁,嗓音清沉,輕聲道:“先生記住了,在下姓顧名聽桉,並非什麼將軍。”

江晏棲一看,嗯,方纔的確是她看錯了。她不信顧聽桉察覺不到她認出了他便是那日簾幕後的男子——自是知道他原本身份的。隻是,她也實在不知道她之前是哪來的錯覺,大齊黎民是哪來的錯覺,竟都覺眼前之人清冷如雪,不近女色。

退了兩步,她將顧行止拉到身旁,仿若什麼都不清楚一般,淡淡道:“我們等得,瑜州民眾卻是等不得,將軍還請先解決了此事吧。”

見江晏棲冷清平靜一本正經的模樣,顧聽桉攏了一層薄雪的眸暈開了一絲笑意,“還是先生心思通透。”

眼前女子已然早知道他身份了,一路卻始終麵色平淡。便是麵對鮮血,也淡然處之。情緒掌控已然登峰造極。如此之人前半生竟埋冇鄉野,當真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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